【全职\叶蓝】梦见一条河(1-6)

消失这么久真的是,十分的不好意思!!!

就是各种二三事以及懒癌发作,其实和开学混乱没太多联系OTZ

然后,我在填坑,梦见一条河,在看的各位我我我我先合掌鞠个躬先,刚刚填好一章,还有两章完结=w=【上次更新是大年初一啊尼玛我OTZ……

不坑,叔叔我们不坑,但是希望自己的坑有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质量。

虽然有因为卧槽这写的什么鬼你的干货呢没有么OTZ这种原因所以不动笔,但是这么久没写其实大部分原因是懒癌……

我先发个梦见一条河目前的汇总,刚写的部分明天发上来~

以上,喵

对了,是个小河神蓝河和闭关作家叶修之间的故事。


1.蓝河

叶修透过贴了膜的车窗玻璃往外看,蛇般扭着的盘山公路辟在山崖上,崖下是两山之间奔腾咆哮的河水,却透着一股子秀丽——脑海里浮现这个形容词的时候叶修也是一愣,怎么想着用这词了,好歹是握笔杆的,没想到在一条河上犯了词穷。

半晌回了神,也收了目光没再去往外看,窗外山山山树树树,不见得能看出花来生出些变化。而暗褐色的车窗膜扭曲了光线,连车里的阳光都暗的慌,叶修觉得闷,开了窗又往外头看,却是盯着那河——怪不得觉得秀丽,没了外力扭曲感官,河水的蓝一个劲儿的往眼里钻,叶修眨巴眨巴眼,没顾前排人不见停的嘴炮“叶修你这不厚道啊着海拔高着呢你开窗一时爽我特么冷死了啊嘶风直接塞我脖子里你能有点心么balabala……”回了句“脖子缩着啊”,继续开了窗任风刀子往脸上割,由着那蓝色铺天盖地的罩住他。

——突然很安心。

看来刚刚词穷也不是没来由。

 

公路终于没再打着旋儿绕来绕去,顺着山势下了山到了山脚平地,一直跟在路旁边的河也没了翻腾的浪花,从内到外的都安静了下来,只见蓝的河映着蓝的天。叶修趁着黄少天喻文州在路边停车休整的两三分钟,跑到河边掬了捧水洗了把脸,然后就蹲河边上对着蓝色的水面点了支烟,直到那边人喊着上车。上了车叶修问开车的喻文州,我说那地儿离这条河不远吧?喻文州笑着问怎么,叶修一听这摆明了的深意,难得的一本正经的答,觉得这河看着对眼。说完就听发动机嘈杂里头喻文州感叹良多的道了句,不容易啊叶神。便想也没想开了嘲讽,我觉得文州你身边跟着一话唠也不容易。

身边能跟着一话唠也是缘分,是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

给你找的住的那地儿就在这河边上。

看来有缘。

我看你这几年不容易都拿来换这缘来了。

说不准还真是。

 

的确是个好地方,叶修站在院子里南瓜藤架子下头感叹,抬头是天低头是地,左看右看几亩地一条河。于是冲着那边忙活着搬行李的人道,你们怎么找着这儿的。就听黄少天说个不停,还不是全让你捡了便宜。我说你这事儿出的我就不说了,要不是我和文州老早在这地方盖了小院子,叶修你能怎么着啊?

到哪儿都是写,能怎么着,也碍不了我什么事儿,但是沐橙估计得麻烦。

叶修说的是大实话,喻文州黄少天好歹也是成名多年的作家,明白这里面的那些乱七八糟,也没继续说什么,招呼叶修过来搬行李,好歹是自己的行李能出点力么。

能能能过来了过来了。叶修说着过去拎了一袋米,就听黄少天说,等你回来啊。

叶修扬起手击了一掌,一年后就回来,等我的文写出来吓死你们。

你吓啊我也不是吃素的哼哼,你要吓不到你还是赶紧的回这儿来养老吧啊呸!这儿是我和文州的您自己找地儿去!

喻文州站一边勾着嘴角听,等黄少天停下来换气的空挡叫了句少天,然后问叶修。这地方连不上网,信号也飘忽,你没问题吧。

叶修答,乐得逍遥,哪儿来的问题。

 

收拾好大半天都过去了,三人跑院子的井里打了水煮了方便面,端了碗坐在河边搭着的小木棚里吃的狼吞虎咽。吃完就该说再见,喻文州黄少天看着叶修却是不怎么放心,顿了顿道,叶神你别让我们来给你收尸啊。

叶修点了烟,一阵吞云吐雾。院子里的井里打水,要吃的什么去附近的庄稼人那儿买,你已经商量好了。烟管够。米买好了屯着的。方便面备了一箱。有事找你们。死不了。

两个人看这人说得轻松,觉得这么一尊神,老早就被人供着上了神坛,然后这么一摔,也没见摔出个五级伤残,倒是把原来就有的五级伤残摔没了。

那你保重。

慢走不送啊两位。

 

事实上五级伤残还真被摔没了。叶修在小山村里肩能扛手能提盖中盖都不用,做出的菜不好吃但是能吃。日常事情之外就握着笔杆子,小指摩挲着纸面写着大纲,感觉上来了端着电脑跑紧靠着河岸的小木棚里,下笔千言洋洋洒洒,写好了就对着蓝的透彻的河面深呼吸,一、二、三——

 

一呼一吸之间,像是在唤着什么。

 

山里的天气变幻不定,叶修正写到那“惊天一瞥”就天降大雨,棚子外的雨成了一道道珠帘,只是雨滴砸进河边的沙泥地里失了珠帘清脆的声儿。叶修坐棚子里的吊椅上晃悠,扣上电脑,任由思绪被雨给冲的干净,也没想着要找回,就盯着雨幕盛大了又没了声息,不过瞬息之间,写文写的也就一个瞬息,叶修不强求。

 

但是那个瞬息,叶修想,如果错过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强求的。

 

雨后的天仍是被暗灰色的云层给压着,河水失了光也变得黯淡,叶修抬头看了看大雨之后仍然难受而压抑的天气,手里攥着修改推翻无数次的两人那惊鸿一瞥的文稿摊了摊手,叼了烟就往河边走然后蹲河边上,烟灰散在风里,叶修一阵咳呛,生理泪水迷蒙了眼,晃眼已是天晴,像是异象陡生,云层蓦地散开一空湛蓝,而眼前的河流映在自己眼里呈着满目天空的颜色,如果再来一朵七彩祥云那就是天神的规格,叶修想着,勾起嘴角笑,那两人的初见不会就是在这般异象下吧,写了不知道多少稿,结果挑了一玄幻神奇的相遇,啧啧——正感叹着眼前蓦地水花乍起,叶修慌乱中闭了眼,睁眼时头发已经湿透,水珠儿成串往下滴,而隔着水帘叶修模糊的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人,站在河里露出半截身子,穿着古老的袍服,月白的里衣青色的锦袍,霜雪般的银发垂下来浸在水里,眉目清爽,一双眼更是干净清澈,只是眉头微微皱着,半晌松开,抬手拢了拢遮了视线的头发,眉眼弯弯的盯着叶修笑——

“我叫蓝河。”

 

蓝河说这是初见的礼仪。

叶修说我当时就觉得你是个玩水自焚的孩子。

蓝河抓了叶修的手歪着头道你就吹吧,你那个时候可是呆了一刻钟神魂出窍了都。

叶修掰正了了蓝河的脑袋,亏你记得清。

怎么记不清,你可是我这儿的第一人。

 

一条河静默了千年万载才生了灵性,孕出了一河之神。初生之时遇到的人,怎么记不清。

 

叶修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呆愣了一刻钟,像是潜入河底睡了一觉,醒来时一个劲儿的喘,而手头的烟早就烧到了烟蒂烫到了指尖,忙扔了烟头揉揉眼睛,眼前的人还在,只是面色黑了点,叶修一想这还真不是梦,忙伸出手去道,我叫叶修。等青衣的人也握住了自己的手,叶修一个用力便把人从水里拉了起来,上下打量半晌,感叹道,唔,不是五短身材,啧,不胖,身材不错,没有鱼尾啊?

蓝河僵了半晌,十分努力的翻了个白眼。

原来不会翻白眼啊,那就别学,翻白眼不好的。

你,你,你,你滚!

叶修听了也不恼,笑着看眼前人涨红了的脸,噗嗤一声,牵了蓝河的手道,走几步我看看。

蓝河一脸惊恐,你有何居心!

叶修仍是拉着蓝河的手,说的认真,我卡文了,你让我看看我就有灵感了。

你,又,又不关我事。

你可是溅了我一脸水啊。

……那,要怎么走几步?

随便走走就好,我就看看。

蓝河听了叶修这话,低低应了声哦,便双手抬起来拢在衣袖里,挺直了背走的端正,像是参加典礼,这样可以么。

叶修没答话。

于是换了走姿,手放了下来随意走了几步,这样呢?

叶修还是没答。

蓝河咬咬牙,手摆的老高同手同脚一走一大步,有点搞笑。那,这样?

等了会儿叶修还是没应声,蓝河觉得被欺负了,转身去看,就见叶修大喇喇的坐地上,头发湿透了,衣服也湿哒哒的黏在身上,看着有些落魄,但神色专注,整个人都在发着光。看来是灵感来了,蓝河突然觉得很圆满,一想叶修得好一会儿都不会注意到自己,便溜回了河里,却是立在河面上,一手拢着耳边的头发一手逗着河里一尾红的锦鲤,由着银发长袍搁河面上,却是不沾一点水,倒是不亦乐乎。半晌蓝河才抬眼,就见方才还下笔千言的人隔着尚远的距离定定的注视着自己,墨色的眸子里是自己完全不懂的东西——

初生的河神在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悄悄的红了脸,忙撇过头拿头发遮了,底气不足的道:我,我是河神,不得无礼!说着抬手扬起一道水幕,却是没拦住那句轻轻的唤——

蓝河。

 

2.唤

蓝河闭着眼盘膝端坐在河中间白玉般的大石头上,听着这条河自发源到结束的万千生灵各式各样的诉说——小黄鱼说大黄鱼抢了它的吃的,细水草说小黄鱼把它咬疼了,一条红锦鲤说前几天河神逗我玩儿来着我给你们说河神长得可好看了,但是遇人不淑……

蓝河本想着我这河神干得还不错,还没来得及自得就听到了那句遇人不淑,大怒。岂止是“不淑”,那人简直不要脸,特不要脸,偏偏坐定了自己初见之人的名头。

所以就算那大石头成了莲花座,蓝河也平静不下来,于是睁了眼不去听河里的生灵闹腾,躺平在大石头上很生气,我堂堂一河神,站河里不行么干嘛要坐大石头上办公。

因为你立水面上又不沾丁点儿水,闭眼凝神静思一来就几个钟头,特装逼。

这是叶修原话,当时蓝河还皱着眉问,装逼是什么意思。

叶修答,我是河神!

你滚!

我刚刚就是在装逼。

蓝河十分努力的翻了好多个白眼。第二天就搬了块大石头搁河中间,一撩袍子盘膝坐在石头上,仙风道骨,斜睨了叶修一眼,哼——,叶修摸摸鼻子,河神您请。

蓝河很满意。

满意的是叶修称呼他为河神这一点。回想起这几天这人喊得特顺溜的“蓝河,过来”,小河神就泪流满面——天啊原来你还知道我是河神!

但是归咎下来,蓝河又是一脸泪——没办法,谁让初见时你自个儿扬起水幕淋了叶修一个劈头盖脸,以至于……蓝河回想起来脑袋就疼,当时自己本是不好意思的,人毕竟什么也没做,正想道声歉,就听叶修语气严肃的道,蓝河啊,你这水一冲我刚写的稿子全花了。

蓝河一愣,事儿大了,揉着衣角不说话。

叶修继续说,换了凄惨的声调,好不容易写的满意了,全、没、了……

蓝河忙抬了眼去看,见叶修苦瓜脸,蹬蹬蹬跑过去拿了叶修手里湿哒哒的稿子,我,我可以复原它们,你别急别伤心。

那顺便帮我把衣服也弄干?

啊?好。蓝河答应的痛快。叶修很高兴,拉着小河神的手把小河神带进了小木棚,三下两下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裹了被子把脱下来的湿哒哒的衣服递到蓝河手里。你慢慢忙,我不急。

卧卧卧卧卧卧槽!

初生的河神刷新了自己的认知之后捂着额头一声惨叫,叶修你不要脸!正准备把手上的湿衣服给扔回去,就见当事人已经裹着被子躺小木屋的吊床上闭了眼睡着了。

装睡吧你就。蓝河愤愤然,拿手戳了戳叶修的脸,又捏了捏叶修的鼻子,正准备掀被子就听叶修嘟囔,别掀啊我可是光着的,让我睡会儿先,我昨天睡得晚,谢谢啊蓝。

像是刚一把火点了自己屯着过冬的柴火,突然发现自己月历多翻了一页。蓝河只好唤出水把心头火给灭了,盯了会儿叶修十分无害的睡颜,叹一口气,睡吧睡吧,好好睡。说着拿了湿衣服坐一边的小凳子上,借着河神掌握水的能力,凝了神将水给导了出来,衣服瞬间干了。将衣服折好了放一边,蓝河又拿了稿子将水弄花的墨回归原位,然后盯着眼前干干净净的手稿十分得意,但是,怎么不太对啊?这哪儿干净了这乱七八糟的修改符号?还有这字不怎么能看啊……于是方才的得意全成了吐槽。待细看了几个字,一颗心却又吊了起来,跟坐过山车似的。而此时蓝河根本没法将目光从稿子上移开——那些文字精炼而大气,三言两语的对话就勾勒出一个活生生的人,尚在起始的剧情就让人心尖不住的颤,那些尚未讲述的过去,未来,还有不可知的现在。蓝河捏着那份乱七八糟的手稿直发抖,直到被兜头罩了件衣服——

感觉还不错?

是叶修的声音,蓝河一愣忙放下稿子抓住披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脸窘迫,啊?啊,那个,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文,那什么,真的很好……

你尽可以看的光明正大,我也想给你看。谢了啊蓝河。叶修的声音轻轻的。

啊,不谢,那个是应该的,毕竟是我把他们弄湿了……蓝河说着抬头去看声音的源头,叶修仍是裹着被子躺在吊床上,只是偏头看着自己笑。笑什么啊笑的我心里发毛。

我是说,能写出这一部分,要谢谢蓝河。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但是你出现了,我遇到了。

这两人相遇和我和你遇到可一点也不像。

但是我写的时候心境不一样了。

……

无论如何都是挺好的相遇不是么。叶修坐了起来做了总结发言,没穿衣服裸着上半身。蓝河一个眩晕捂住了眼,扔了一沓衣服过去,叶修你能把衣服穿好再说吗!!!我遇到你哪儿好了!!!

叶修抱着衣服托着腮帮子笑,我遇到你这事儿就挺好。有人在身边看我的文挺好。

诶?

叶修的居家必备。

滚!

好了说正事儿,之后写文需要麻烦你的地方还会有,帮忙不?

……唔……嗯……额……

蓝河。叶修盯着蓝河目光灼灼。

帮!

几乎是吼了出来。

 

如果早料到之后惨不忍睹的河神打工记,蓝河是万万不会应下来的,任叶修怎么盯着他就算目光温度上达日光,也绝对不会答应。但是,既然这样了蓝河也没想着要后悔,付我工钱就好,河神的工钱你付得起么哼唧。

叶修付不起,但是叶修,用蓝河的话就是脸皮特厚。

诶,蓝河,过来。

干嘛?

转个圈儿我看看。

……蓝河默了默,原地转了个圈。可以了不?

手抬平再转一圈。

蓝河想骂他,见叶修神色认真,忍住了照做又转了个圈儿,水色的广袖在空气里扬起来。叶修怔了怔走到蓝河身前,揉了揉蓝河被风吹的有些乱的银发,哟,转晕了?

蓝河把叶修的手糊到一边儿去,恶声恶气的道,要是写的不好我拿水浇你。

是是是。

隔一会儿,蓝河,过来。

立水面上办公事的蓝河一趔趄一个没站稳掉进河里,浮出水面时长长的头发湿漉漉的遮了半张脸,衣服也是湿透,蓝河没管这些,走到叶修身边,叶修你要干嘛?!!!语气已经是暴怒的边缘。叶修一瞅,哎呀,忙脱了外套给蓝河兜上,快擦擦,然后我们来抱一个。

卧槽!蓝河听了把外套扔回给叶修大呼滚滚滚,却见叶修站了起来,拿了外套给自己兜头盖上,一双手隔着外套揉着自己的头发——别闹先把头发擦干,我说你不是河神么怎么一副掉水里的的模样。蓝河不乐意了,河神就不能掉水里了?说着就去推叶修,不料被叶修更用力的往怀里按,让你别闹啊蓝河。

得,不就抱一个么。蓝河见叶修扳着自己的肩往怀里揽,也算是抱了,顿了顿索性僵着手臂环住了叶修的腰,嘟囔道,你擦你的头发我抱我的,不就抱一个么哼。

 

至于工钱,蓝河十分认真的和叶修商谈过这个问题,叶修说,蓝河你说帮的啊,没说要工钱。蓝河说我现在想要了成不你想我一河神屈尊降贵的,还是要收点工钱的。叶修低着头改稿子道我怕我这工钱合不上蓝河你的身份,而且要钱没有。蓝河虎躯一震忙截住了话头,停停停别说要人一个!你不给工钱可以但是别把你这人给我。叶修听了停下笔笑趴在桌上,抖着手把一叠手稿递过去,要钱没有,但是有文你看不看?

蓝河很不争气的拿了过去,那就免了你的工钱。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这篇文会发表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吧。

会。

那你也会回去咯?

嗯,一年后,一定会回去的。

哟嘿!你回去的时候我拿彩虹风风光光的送你走。

可不可以啊蓝河?

我是河神!河神!

 

几天之后蓝河搬了块大石头当“办公桌”时终于等到了叶修叫了他一句河神,只是泪流满面之后又觉得有点不习惯,不过心思一转也没放在心上,坐在大石头上继续和河里的小鱼小虾交流感情,半晌就听见叶修理所当然的“使唤”,蓝河,过来。

干嘛。

比个动作我看看?

什么动作,太难了不干啊,我是河神!

河神嘛,我懂,再难的动作都会的。

滚!蓝河吼着朝叶修走了过去,心里想着还是这样感觉要对一些?管他的呢,反正一年后就见不着了。

 

今天,蓝河结束了和河里子民的交流,抱怨了句干嘛非得在石头上办公之后,又是躺平在大石头上望着天。几天来蓝河发呆的次数莫名的挺多,叶修招呼蓝河过来的次数却是少了下来,今天是一整天也没见着人,就见那小木棚隔着布帘子透着点光出来,蓝河觉得郁闷,特想一水卷过去,这么想着手边的水也是不安分了起来,就见布帘子拉开,一个人缩着脖子走出来,声音哑哑的,蓝河,过来。

 

3.冷

蓝河觉得自己冲过去的模样肯定是丢了河神的脸,长衫被风吹得鼓了起来,但藏在下头的全是慌乱,以至于站在叶修面前的时候长长的发遮住了眼还打了结,自己拿手捋了半天都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人,倒是头顶传来掌心的温度,不太热,甚至有些冷:“慌什么,我看你背后头那河一浪又比一浪高,你一急那条河就汹涌。怎么了?”嗓音有些哑,语调倒是轻松,蓝河听了把覆着眼的头发一撩,清俊的面容映在叶修的眸子里,只是眉头皱着的——什么怎么了,你都没事儿的样子我能怎么。这么想着那条河又是一个浪头,水花飞溅,惊得叶修忙把拽过了眼前的小河神抬手给顺着毛。

“蓝河啊,就一天没见脾气变坏了啊。”

“我脾气很好的。我们河神脾气都好……哼——”

叶修不接话,只是揉着蓝河脑袋,看那河终于平静下来,扳过撇到一边儿的小河神的脑袋,直视那双干净的眼:“之后几天我要回上头院子去住了,天冷了。”

“诶?”那双眼满是惊讶。

“因为十二月了啊。”叶修权当小河神犯了蠢,跟上一句解释。蓝河听了却是低了头轻轻道:“哦……天冷了啊,我都没感觉……”话里透着不清楚为何的沮丧,叶修也是没明白,顿了顿手上加重了力道揉着蓝河的一头白毛:“你是河神,感觉不到冷挺对,沮丧什么啊你?你活儿干完了,要跟上来看看么?”说着拉着蓝河的手迈开步子,却是没拉动人,只见小河神埋着脑袋头发乱糟糟的披着,愣在原地有些傻乎乎的。叶修歪着脑袋盯着蓝河看,却是半晌没动静。

“蓝河?”

问话刚出口,就见小河神一个猛抬头隔着些距离指着他,脑袋上好像生着火:“叶修我给你说,我怎么感觉不到了?你给我说我就感觉的到了啊,你不是作家么,就描述一下冷是什么感觉我就知道了!你不要欺负我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

言辞切切。

只是听了这话叶修居然捂着嘴笑了,蓝河正一脸严肃慷慨陈词,一下子挂不住,也不端着了,吼了出来:“叶修你笑什么啊滚滚滚!”

那厢叶修还是笑,笑的直不起腰,好半天才擦擦泪抬头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蓝河,绷住了嘴角道:“蓝河你这么大一人,真的不像是刚出生的样子。”

“……”

叶修见蓝河无语的模样,嘴角又是扬了起来,走过去给蓝河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倒是换了话题:“冷我暂时想不出形容,不过暖和,是这样的——”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湛蓝的河面上有涟漪漾开。蓝河僵着身子由着叶修抱住他,脑袋埋在自己脖颈间深呼吸了几次——

“水的味道。真暖和……”

“喂叶修?”

“感冒了,让我抱一会儿先,冷。”

“……”

“我要是住上头院子了,喊你过来就得扯着嗓子吼,不方便。”

“……我听得见,小声喊我也听得见。”

“不能一掀帘子就看到蓝河。”

“我跑过来给你看?”

“那我就住上头院子了?”

“快点住去,别在那儿扭捏半天,都冷成这样了。”

“好。再抱会儿,我取暖。”

“……嗯。”

 

然后叶修就趴在蓝河的肩上闷头睡过去了。小河神满头黑线强忍住把这人扔河里的想法,扶着叶修踹开院子的门给弄上了床,喘着粗气想我这还是河神么,但是看着叶修紧蹙的眉头又是没了脾气,立在床边一阵愣神,手却是不受控制似的覆上叶修的额头——唔,冰冰的,不烫,没发烧,挺好。蓝河想,然后干脆坐床边上瞪着叶修,瞪得眼睛都花了,一个叶修变成了俩又成了四个……瞪了不知道多久就见好多个叶修坐了起来,脑门一疼,眼睛终于不花了,只见叶修抬了手捏着兰花指,脸上带着点戏谑的神情:

“我一醒就见你眨巴着眼,河神要有点形象啊。”

无奈蓝河此时还晕乎着,揉揉脑门低低的道了一句“不要……”听的叶修一愣——眼前的人有些呆有些傻,平日里或笑或肃,就算被自己气的板着脸炸了毛也是有着几分神的气势,此时确流露出刚出生的孩子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人话还真没错,却又有错。

的确是刚出生。

但是自己却没存着欺负他刚出生的心思。

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干干净净,叶修想一年后离开的时候他还是这般模样。

 

大概是睡了一觉,所以因为感冒的困倦也少了很多,精神也上来了,肚子却是饿得咕咕叫,叶修感受了一下胃的抗议蹬蹬腿起了床,塞给蓝河一沓手稿:“你先看着,我去煮点吃的,你……”

“咳咳,我是河神。”

“懂了。”叶修笑。

等叶修煮了面端着面碗回屋的时候,就见青衣的河神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指尖卷着发梢,清俊的面庞隐在闪闪烁烁的烛光下,神色专注眉目透着股认真劲儿。

叶修想了想,没进屋,立在门边上吃完了一碗面,刚吃完就见青衣的青年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眉目里的认真劲儿没减,又加了点细微的光——

“真好。”

“诶?”叶修抬手抹了抹嘴角的油渍。

“无论是遇到你这人,还是看你的文,还是你的文本身。真好。”

叶修看着眼前人已经熟悉在心的面容,却是失了语。半晌,“蓝河。”这是短暂失语之后的第一个词,然后跟上句子:“真不饿?”

已经离题八千里。

 

叶修收拾了碗筷又是缩回了床上,只是仍拿了纸笔继续写。蓝河盯着叶修看了一会儿,见他眉头舒展开来没蹙着了,安了心重看了那沓手稿,再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事了,便起身准备告别,却被叶修喊住:“蓝河,过来。”惊得蓝河一个踉跄:“干什么。”扭头去看,躺床上的的叶修绷着嘴角一看就是在憋笑。“没什么,我说我困了准备睡,让你也快去睡。”一席话说的简直让蓝河想揍他,但拼了命忍住了,不咸不淡的道:“你睡,我回去了。”

蓝河说着抬脚往门口走,又听叶修懒散着道:“我一直很好奇蓝河你睡哪儿?”一脚踩到了长衫下摆差点没摔,咬着牙狠狠道:“我睡河里的怎么了。”

“不冷么?”

“诶?”

“要觉得冷睡不着的话,就过来我这儿睡。”

话语温情,蓝河一怔,终是扬起嘴角应道:“好。”

而叶修已经闭着眼睡着了,呼吸绵长,眉头舒展。

 

4、屋顶

山里的气温降起来气势汹汹,叶修穿了衣服裹了棉被哆嗦着打电话,“沐橙啊……”刚开头就被截了话头:“这时候才打电话啊是不是已经感冒了?前几天就知道你们那地儿要降温,衣服已经备好了,黄少和喻文州隔几天就有空,给你送来。”

叶修坐风里吸了吸鼻子。

“我说,把自己照顾好点啊。我们都挺……”

“知道,别不放心我。我这儿挺好。”

“一个人再怎么都说不上好吧。”

“我有人陪呢,别担心。”

那边默了默,挂了电话,掏出了墨镜。

叶修喂了几声,发觉电话莫名挂断了,潇洒的扔一边,“蓝河,过来。”不一会儿面色不善的河神就立在了叶修面前:“干嘛?”

叶修拿稿纸顶在脑袋上仰头去看,“喊你过来让我看看,说不定会有点想法。”

“什么想法。”

“大概是关于陪伴的,一个故事。”

蓝河指尖绕着头发不解,叶修笑的恰如三月日光。

 

连着几日叶修都住上头的院子里,却和之前住小木棚没什么差。房子是只一层的平房,屋顶空旷,大白天的叶修就搬了长条凳子坐屋顶上,抬眼就看得到河中央石头上蓝衣的小河神,有时候唤一声蓝河,不过几秒那人就会站在自己面前,只是表情各样。叶修常借着蓝河的表情自由发挥一阵逗,小河神也是拿他没辙,不过几分钟就笑开了,然后笑骂几句“叶修你混蛋。”

 

黄少天和喻文州提着一口袋冬装来的时候,叶修正和蓝河在屋顶坐在一条长板凳上,黄少天远远的看了一眼,一声卧槽就酝酿在喉管,正准备大喝一声却被喻文州捂住了嘴,“你这时候打扰人不道德啊。”

“唔唔喻唔唔唔叶唔唔唔混唔……”

没唔出个所以然就被喻文州拽回了车里一阵安抚,终于是平静下来,只是憋了一肚子话:“文州啊你不生气吗这是我们两个盖的房子啊我擦那屋顶简直是杰作有没有但是借给叶修这家伙才住了多久啊?接吻啊你看到没,和一古装小伙儿在屋顶接吻啊啊啊啊!我不开心十分的不开心唔……”

喻文州凑过去吻住了大话唠的一张嘴,然后看透一切似的道:“少天,我想那是借位。”

 

还真是早已看穿了一切。

屋顶上叶修和蓝河靠得极近,鼻尖顶着鼻尖,额头顶着额头,然后,四眼相瞪,睁得老大。叶修说蓝河你睫毛影子盖了半张脸。蓝河说叶修你就吹吧。叶修说我可不就在吹么。蓝河说得你要干嘛啊喊我上来。叶修说靠近点找感觉。蓝河撇撇嘴,我说我们靠这么近已经半小时了。说着又挨近了点:“这么近感觉对了不?”然后睁大了眼看叶修的神色。

不对。

靠得再近都不对,蓝河你面对这个太坦然,所以不对。

但是叶修没说,只是跟着瞪大了眼看着蓝河清亮的眸子,勾着唇角淡淡的笑。

 

然后兜里手机一阵震动。

叶修挑挑眉毛道了句“抱歉”,说着坐开了点掏出手机,唔,发件人,黄少天。叶修深呼吸了一下做了心理准备,然后点开,简简单单一句话:“衣服丢院子里了。”

大概是打开方式出了错。叶修摇摇头,低低道了声:“这感觉不对啊。”却是听见蓝河清澈的嗓音:“我也觉得刚刚感觉不太对。”听的叶修一个糊涂,抬头去寻蓝河的身影,却寻到了一片阴影,铺天盖地的压过来,随后唇上传来凉而软的触感,是距离刚刚好的相触,若有若无的轻轻的压着,也只是压着,简单的不像一个吻,偏生叶修却把它当做了一个吻,并因此大脑空白,平日里胸中千回百转全部败在这直的不能更直的直球下,眼睛眨巴眨巴着也不闭,只是盯着眼前放大的脸,有些傻的数着蓝河密密的,微微颤着的睫毛。

活这么久了,老自诩什么傻事没干过,可偏偏就没干过这件。

好一会儿,那若有若无的触感方才消弭,叶修回过神来不太自然的看着眼前人,却见蓝河头偏到一边,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然后就听那干净的嗓音缓缓道:“这样的距离感觉会对一点。”

一句话,叶修又是失了神,双手撑在长凳上抬头看冬日里惨白的日光,左手覆着蓝河的手,右手用了力扣着长凳,“蓝啊。”

蓝河扭过头来,在缓缓升起的日头里神色一片清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嗯?”

还带了疑问的语气,叶修哭笑不得,蓝河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大概是不知道,叶修盯着蓝河的眼,在蓝河投下的影子里微不可察的颤了一颤,蓝河你玩水是个高手,玩火就能自焚。这么想着,又是唤了一声:“蓝啊。”然后趁着河神的一个怔忪将他拽进了怀里,两人又是恢复了极近的姿态。

“刚刚感觉还是不对,应该这样——”

说着叶修低头覆上蓝河的唇,也只是轻轻的简单的吻,或者说触碰,说复杂了,这是热量的传递,是在摩擦生热,是气息的交换,但还是没有感情。叶修心里有些微的凉意,自己吻着的青年,呆呆的立在面前,带着点神明的禁欲,自始至终被动的承受着却不做回应,或者说,感知不到。

河神蓝河。

叶修心里默念道,狠狠的咬了蓝河的下唇,侧过头结束这个冗长的吻,迎着清清冷冷的日光冲着蓝河笑着懒懒的:“虽然这样还是感觉不对。”顿了顿,又接着问了一句——“接吻是什么啊蓝河。”是破釜沉舟自断后路,他向来聪明。

“……”

没有回答,叶修缩了缩脖子,冷啊。却在这时听到有些怔忪的声音,好像刚醒:“诶?”叶修看了眼眼前有些呆的河神,眼里也没了清明,便抿着嘴重复了一次:“接吻是什么?”

“就是,碰一下嘴唇。”

果然,叶修冷的一个哆嗦。“就这样?”

不料眼前清俊的河神却是红了脸颊:“嗯……好像不止。”

“嗯?”

“是,和你的嘴唇碰一下,就是接吻。”

 

5、愿君与共

兴许是收了衣服可以裹成厚实的小圆球,叶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具体表现大概是大清早提了杆鱼竿搬了小板凳去河边上叼着烟钓鱼。

说是钓河神可能更合适。

不难想象被鱼钩勾破了衣服的小河神眉脚直跳的拢了袖子,站在叶修后头压着火气的模样,“早啊,钓鱼啊?”

“呀,我还没钓你怎么就上来了,醒了啊?”

“……起来上早班。”眉脚跳的更厉害了。

“我这正准备叫你起床。”叶修说着抬了抬手里的鱼竿,“昨晚睡的怎样,河里头冷不冷啊,我一直觉得吧你睡河里睡不好,特容易被人拿鱼竿勾起来。”

饶是向来严肃正经的河神也是忍不住炸了毛,抬手起了道水帘子压过来,抵着圆滚滚的一脸嘲讽的人:“除了你不会有人这么做的啊叶修你是有多混蛋啊钓河神啊河神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特么又不是鱼不是鱼不能吃!”

蓝河吼着就要把水帘扣过去,眉头也是皱出三道褶,牙齿咬得咯咯咯的响,憋了半天却是说了句“下次我就不管了直接拿水泼你了!”便放手敛了水帘,甩甩袖子不去理笑的得意的人。

“啊,还真钓了条鱼,借你吉言啊蓝,生把火做烤鱼好了。”

瞬间满河的水跟烧开了似的,而正甩袖子走人的蓝衫河神手里裹了水球,一撩下摆追着圆滚滚的叶修满河滩的跑,“叶修你别跑!”

追到后头人也没追到,却是撞进了温暖的怀抱,手也被捉住,裹得胖嘟嘟的,就一张有些消瘦的脸露在外头的叶修看着蓝河细细笑,眼角眉梢恰如那春江水,“蓝河你手怎么这么冷,来,我给你暖暖。”一句话就让蓝河没了脾气,低了头小声“哼”了句,而那河也似那叶修的眼——

叶修说的没错,那河就是蓝河的心。

叶修看着微澜的河面,握着蓝河的手又是紧了点,好一会儿,怀里人才有些挣扎着想抽出手,却是被叶修攥着手捂在兜里。“我知道你河神,睡河里都不打紧,但是你看你手冰成这样还是会感冒生病的,到时候就会旷工,迟到,早退,然后众神震怒。所以老老实实的让我帮着暖暖手,别闹啊蓝。”

河神的身体都是凉凉的不会感冒生病叶修你就瞎说吧。

蓝河想,但是没说。这人聪明着呢瞎说也能说的一本正经,但是就听这人瞎说这么一回好了,想着便侧头去看身边的人,侧面轮廓的棱角看着利落,眼皮经常耷拉着总觉的眼里都是懒,侧面看却透着文字里那种干净利落。看面相不像是温柔的人,但整个人却热和的让人靠近了不想离开,是让暖炉火堆,甚至太阳黯然失色的暖。想着蓝河弯着指头勾住了叶修的手背,紧紧地,却是垂着眉盯着叶修的心口,神色了然,这样的火,这样的暖,这样的人。

河水微澜,却是明亮了几分。

“蓝啊。”

叶修看着垂眉浅笑的河神轻轻的唤,便见蓝衫青年扬起盈盈的笑脸,应道:“诶!”

笑容干净,声音清澈。

在凛冬里孕出了初春。

叶修恍惚失了神。

 

喻文州曾拿指节叩着他的一摞稿子,声声钝响跟剥皮似的。然后说叶修你这人特可怕。他不回答,点了烟看着彼时尚且年轻才跟着他们拼的小编辑,喻文州也不急,慢条斯理的细细剥。叶修你剥你的心跟剥洋葱那般轻松简单,一颗心露在外头风吹雨打,任人拿刀子在上头刮拿火在上头烧,你又没金刚不坏,天天念叨你唯物不信什么牛鬼蛇神自然也不信谁谁谁金刚不坏坚不可摧。就你这么一人,怎么地,怎么地就能千疮百孔但是又像初生赤子的活到现在?

然后喻文州说,叶修你,一字一句皆为心。

说完这句,一直微笑着的小编辑却是暴躁了,解了西装扣子扯开领带,倒了满满一杯酒啪的搁桌上,我说你,一写文就豁命,豁豁豁,黄少天也不见得好的到哪儿去!你们这群人都没见的好到哪儿去!说的愤慨,仰头灌了那杯酒,语气回复往常那般,却是蹦了生平第一个脏字儿,妈的,都得豁,老子也能豁!然后敛了神色,舒了口气,你需要个人。

 

也不是没想过,就是搁着搁着就忘了,总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却是到了今日才想起。叶修执着眼前干净纯粹的小河神的手,手心的温度早已契合,山风捎带着初升太阳的温度,带着天的蓝拂过面颊,云的影散下来,忽明忽暗里两人安静的看着对方,叶修就那么单膝跪在蓝衫青年面前,不过相逢数月,却好像存着多年的话。然后道:“愿君与共。”

字字为心。

而蓝河好听的声音仿佛穿过好些年的时光,像降下一场大雨,清清落落的,“嗯。”

那是多少年来都没见得的好天气。

 

夜空疏朗,好天气从太阳爬上山头便一直延续着。叶修端了俩热腾腾的茶杯子,朝空气里哈了口气,白雾腾腾,没等散去,就对着夜幕下暗色的幽深河水悠悠道:“蓝啊,出来喝茶。”就听闷闷的声音隔着水传来,虽闷但还是清澈:“谁要喝茶,哼!”唔,气了一天还没好啊,叶修将茶杯搁河边上,拿手扶着脑袋对着河唠叨:“蓝啊,怎么了,河神啊你是,怎么会有事呢?是吧。今天你说嗯的时候,一个劲儿的闪,有点像今晚上的星星……说起来山里头看到的星星挺多,一颗比一颗亮,就是不会看星座,不然就一颗颗连星星了……蓝啊,我都说这么多了,别气了,我想我说那话的时候,大概是认真的……最后一天了啊……”

蓝河突然觉得水底水流的声音有些吵,四周的水幕隔出小小的自我空间,浅的透明的蓝穿过指尖,触手冰凉。突然想起早晨手心的暖,又想起那人抬眼看着自己的目光,还有勾着嘴角笑着说“这回答刚刚好,我这台词卡半天了”,气得跳脚却又觉得自己没来由气,于是扭头就钻水里了,闷了整一天。现在还是闷,但听了那模糊不清的“是认真的”,却是不自觉的将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扬了扬。蓝河想了想出了水,露出半个身子,银色的发浮在河面上,沾着些水珠像是星星,看着叶修递过来的茶杯,笑着说:“叶修,我是认真的。”然后接过茶杯,捂着手心,接道,“今年最后一天了,我们一起过吧。”

可眼前人却是怔怔的看着他不言语,半天道:“是认真的,我。”

 

新年的到来在山村变的模糊,没有盛大的典礼灿烂的焰火,山风吹散了千里之外顺流到达的欢呼,这里静谧着,同时美好着。

蓝河拉着叶修的手踏上河面,叶修闭着眼由着蓝河带着他走,一步一步缓缓的踏在映着满天繁星的河面上,圈圈涟漪漾开,脚底触感不是冰面的滑,是柔和的,像有生命力在流动。叶修睁开眼,回头一看离岸已远,而身边拉着自己的蓝衫小河神翘着嘴角一脸得意,“感觉不错吧哼。”邀功的模样让叶修直笑,“是是是,蓝啊你太厉害了。”说着却是带着蓝河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再厉害手还是冷,快来捂着。”仍是笑,蓝河却是不好意思的抬头盯着天空闪烁的星子不去看叶修,红了脸颊——“唔……一颗、两颗、三颗……”

叶修听着耳边带着点雀跃的声音,握紧了蓝河的手,也是抬起头来,和着身边人的调子,柔和的、微哑的,合在一起如同河流的交汇,每一个音节延长成穿过无垠宇宙的星星的光芒,交错缠绕,“十、十一、十二……”

 

远方的星散在夜里,连缀成网,兜兜绕绕,错错错错。

 

6、听见

新年的初雪降下。

叶修在河边上生了火,抱着一本子并一支笔坐边上不住的抖抖抖,终于不冷了,便托着腮看端坐在白石头上被雪薄薄的覆了一层的青衣河神,头顶积了雪,像戴了顶帽子,慢慢的雪堆得高了,便成了顶尖尖的帽子,叶修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忘了小河神前几天揉着他的脸一阵强调“我办公的时候别在我旁边笑,你一笑我就分神,就会笑,小五小六还有小黄小红小鱼都在我这儿提了好几次了,说河神你身边那个人类,特,特……”

当时叶修厚着脸皮凑到河神眼前,“哟,蓝啊,我特好是吧~”

“滚滚滚!明明是说叶修你没皮没脸!”

“你看你看你捏你捏,脸在这儿皮在这儿。”

一厢话气的小河神没了脾气,捏着眼前人的脸一脸郁结,然后拿额头顶住叶修的额头,眼对着眼,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滚蛋!听话!”

“是——”

 

于是违了禁令的叶修便见着了小河神转过头来拧着眉绷着嘴,却是立刻哭丧着脸:“叶修你解救的太是时候了!”然后便踏着河跑过来,坐火堆边顺手添了把柴火:“冷不?”

“你……我怎么解救你了?”

“最近一群小孩子刚顺游流到了这儿,叽叽喳喳讲了好半天的,你们的世界,那些灯那些人,讲的前言不搭后语便跑来我这儿问个究竟……可我也不清楚……”

“亏你还听了一下午,脑袋乱了吧河神大人?”带着戏谑。

“切——”蓝河假装不屑,但是是实话没错。

叶修也没就着这句调戏几句,倒是看着他道:“蓝啊,回头自己去看就行了。”

蓝河没答话。

 

声音的传播其实远超人们的想象,远方的声音沉入河水顺流而上或而下,到达这条河然后咚咚地击打着蓝河的耳膜,混杂着小五小六的梦呓,新来的小黄小红的讲述,却以极其强硬的姿态成为整个声音洪流的主宰,扰的蓝河睡不着,却不是由于吵闹,而是觉得冷。

蓝河听着耳边的声音,冷的睡不着。

 

叶修说,“要觉得冷睡不着的话,就过来我这儿睡。”

于是蓝河在漆黑的夜里跨过只余灰烬的白天的火堆,摸索着朝亮着灯的那间屋走去,从窗户进了屋,静静地立在叶修的床边。抱着书稿的男人皱着眉头,深深的两道褶好像嵌了进去,面容有些憔悴,不似白日里嬉笑轻松的模样,好看的手搭在床边,指甲修剪得整齐,指尖沾了点墨,整个人歪七倒八的靠着床,没见有好生睡。

蓝河觉得叶修不必这般。恍神间已经抬手抚上叶修的眉头,将人给扶着躺平在床上,一阵折腾叶修也是醒了,见小河神冷着脸肩膀有些颤地趴自己床边,迷糊着什么也没想便开口:“蓝啊,冷么?”

蓝河揉揉脸觉得冰,呆呆地点点头。

叶修笑,想也没想掀开被子朝着蓝河敞开了怀抱,“那来我这儿睡。”

蓝河递了对白眼,佯怒:“嬉皮笑脸。”

叶修没管,还是笑,只是笑的更衬蓝河的话语,越发的嬉皮笑脸,然后赖声赖气的喊他:“蓝河——”蓝河没应声,叶修也不恼,接着喊:“蓝河——蓝河——蓝河——”

蓝河一声也没应,就是盯着叶修看,看的两眼酸胀,仍是看,眼里的神色变了又变,叶修没了主意,不知怎么回事,只道蓝河一向清澈的双眸里头掺着好些复杂的情绪,心想明儿提着鱼竿钓钓鱼给小五小六还有那谁谁谁点警醒,却是在正明日规划的当口听蓝河干净的声音喊他的名:“叶修。”

目光坚定,澄澈见心。

 

“蓝啊,河里头睡着冷吧。”

“冷。”

“来来来来我这儿睡。”

“滚滚、滚……好吧……”

“噗——”叶修逮着了蓝河的小尾巴一个劲儿的乐呵,没想小河神的脸已经黑得似厨房那口大铁锅,然后漂亮的翻身上床抬手抢了被子:“哼!让你笑!”

叶修睁大了眼:“靠啊你河神,神!跟我一介凡人抢被子!”

“就抢了怎么着?我河神你管我?!”

叶修听了这话却是勾着嘴角撑着下巴凑到蓝河眼跟前:“你的事就我的事,怎么不管。”说的信誓旦旦,没等憋红了脸的小河神反驳,又接着道:“我要感冒,咳咳咳,咳——”

理直气壮十分夸张,蓝河没辙:“……我要不信你怎么办。”

“那就真感冒了。”

 

说到底也就是瞎闹腾,一阵剪刀石头布算是交涉完毕,两人平分了被子背抵着背,半晌无话,却都是睁着眼没睡。

“我听见……”

“在这之前我住的地方,怎么说呢,是挺好一地方。你会看见的。”

“我听见他们说你不好。”话题陡转——

“从这条河的上游传下来,我听得很清楚。他们说你不好,说……”

长长的停顿,叶修深呼吸了一口气,有清润好听的声音透过背脊骨传进五脏六腑。

“我觉得那些人全他妈在说废话。

全是混蛋话。

我听着觉得冷的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冷,又不关我的事全都是你。”

 

敢情自己是经不起这么寥寥几句的。叶修转身去看背对着自己的小河神,银色的发铺在他们之间,此时缠上了他的手指,在漆黑不见星星月亮的夜晚明亮耀眼,像是指环。

“蓝啊……现在还听得到么?”

“听得到啊。”

小河神的声音有些认命有些不甘心,躺平了看天花板,却是被叶修掰着肩膀一个转身面对面,而叶修的手穿过他的脖颈捂着他的耳朵,暖和的痒痒的,“捂着耳朵就听不见了。”

蓝河见眼跟前笑的好看的叶修惊得瞪大了眼,想也没想先冲着叶修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是勾起了漂亮的弧度,抬手捏着叶修的耳朵眉眼弯弯地笑。

“你猜我听不听得见?”

话没说完却是被揽进了暖和的怀抱,心口抵着心口,他和叶修在小小的一隅紧紧地拥抱着,世界嘈杂而又清静,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听得见。

 

叶修说:“这样就听不见了。晚安。”

 

雪后初霁,清晨时分,好梦未醒,叶修迷糊间听得梦的尽头有人低语,轻言细语唠唠叨叨,却是听不真切,正皱着眉头想要醒过来,却是察觉到了一个浅浅的青涩的吻——

不同于之前的吻,此时他们相拥,他们听见彼此。

于是又搂紧了点,在一寸一寸缓缓移过来的日光里闭着眼回吻。

“一睁眼就看见你,全都是你的事……”

“蓝啊——”

叶修说着,轻轻吻了蓝河的额头,然后低下脑袋在蓝河肩窝里蹭了蹭,却是没松手的意思,仍是抱着——“早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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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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