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太中】我正在亲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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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候太宰治从尾上町街出来,不同往常的穿了普通的T恤裤子。他坐港未来线,人不多,他找了个座位,把左手腕松掉的绷带重新绑好。

他到武侦社的时候刚好七点过一点,国木田在一楼的咖啡馆,刚点完自己那份便当。太宰治走过去按下菜单,补了自己的那份,并且记在了国木田账下。然后问:“国木田君会在什么时候跟人接吻呢?”

国木田就问:“今天说因为把药混着吃然后进了医院,所以要请假的人是谁啊?”

太宰治自顾自的继续讲:“虽然你也知道,许多女性都想要同我接吻。”

这时候咖啡厅的服务生小姐走过来,问:“太宰先生,您的账单什么时候还清呢?”

这下太宰治不跟国木田说话了,表情也从有那么点一本正经变成了笑眯眯的模样:“这位小姐,您想要同我殉情吗。”

“那么您的账单会付清吗?”

 

太宰治在吃饭间隙里重复了这个问题,国木田想他不过是不想在还没发工资的日子里谈账单。更何况太宰治这个王八蛋至少接过八百个吻,以至于什么时候跟人接吻这个问题宛如套话陷阱。

“国木田君的手账本上不是写了接吻计划。”

国木田警觉:“既然你已经看过了……”

“只是猜测。我不过是知道你计划在二十六岁遇到心仪的女性,她会与你心意相通,互相补充,共同提高,并且白头到老,你还花了三页纸描写这位女性,长头发,不戴眼镜……”

“……???”

“但是后面的部分我跳过了。”

 

国木田想,后面的部分他讲他会怎样约会,接吻,求婚。但是太宰治跳过了。这很合情合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端正坐着,给了解答:“我会在第三次约会后,把对方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在暖橘子色的路灯下面接吻。”

 

太宰治应了声“哦”,脑袋一歪感觉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于是拿手撑着:“多无趣啊国木田君。”国木田都还没来得及捏着笔反驳,太宰治就接着讲,眼睛却是一转看着窗外:“不进屋吗,然后来一个更长的吻,再顺便发生点什么。”

 

国木田摆出个无话可说的表情,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给错了解答。太宰治要的可能不是一个恋爱中的接吻时间,毕竟太宰治这个王八蛋至少接过八百个吻,但他肯定没有谈过一场恋爱。他看着那个眼里有窗外来去行人,却又没什么所谓的太宰治,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可那个太宰治又突然问:“国木田君。约会呢?我是说,约会会做什么。”

“一块儿呆着,就是约会。”

“可有三次约会呢!”

“那就昨天!今天!明天!都跟那人一块儿呆着!”

太宰治就笑了,“国木田君你怎么不说,过去,现在,未来都跟那人一块儿呆着啊,那也太——”

国木田想:我得把计划里的描述改一改,然后随口应一句:“太什么?”

“你肯定知道的,不是什么美好形容。”

“滚吧。”

 

太宰治回到了尾上町街。

 

尾上町街特别普通,平平无奇,市井小民,小楼小户。太宰治住在里头,扎入了人民群众的海洋,顿时也不那么出挑了。对于他这样的洗白人士来讲,的确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安全屋。

所以他挺奇怪,中原中也这个小矮子,是怎么过五关——天刚亮那会儿楼下有打水的太太,拎着厨余垃圾满地跑的小孩,卖西瓜的戴草帽的阿伯,隔壁海货店刚进货回来的爽朗大姐,再加一个自家窗户,整个人热乎乎的像刚出锅的点心,乱七八糟的翻进来,摸到开关,打开灯,找到凉水壶和感冒药,然后把太宰治喊起来——不过是今天白天时候的事情。

 

太宰治一点都不想起,就在那儿动嘴皮:“中也,那些感冒药都过期了吧。”

“看了,没有。你起不起来,天都亮了,刚楼下有人问你怎么还不去打水。”

“什么啊——”

“你快点。”中原中也说完这句话,把水杯一搁,硬是在窄小的床上给自己挖了个地方。他睡觉习惯弓着身子,太宰治因此被挤成一个大C字,实在睡不好,只得起来。中原中也沾血的外套裤子扔在床底,就穿着件被汗浸透的衬衫,下摆有些长,盖到腿根。太宰治抬手把被子掀到中原中也那儿,中原中也也就照单全收,翻个身把被子拽过来捂着,又迷迷糊糊的讲话:“阿伯讲给你留了半个西瓜。”

“是是是。”

 

太宰治胡乱套了身T恤裤子,想打水是哪门子事情。他去卫生间洗漱,龙头没水,这才咬着牙刷拎着桶下楼去,路上被告知附近好像是什么人打架掀了地板爆了水管,半夜说要停水。太宰治应了声知道了,又去阿伯那里拿了半块西瓜,放进水桶给拎回家。

 

中原中也还在睡,衣服当然是扔在地上,而太宰治自己常穿的风衣衬衫齐整妥帖的挂在衣架上。他想着今天得换上这身衣服去武侦社,突然生出努力工作和翘班不干两种情绪,然后咬着牙刷先去卫生间吐牙膏沫。

 

太宰治到底还是翘了班。国木田听着电话那头他假装虚弱的气声,啪的按掉了电话。嘟嘟两声之后,太宰治把电话扔一边,长条条一个人横躺在沙发上,腿弯勾着扶手,脖子下头垫了个抱枕,不太舒服的做了个睡回笼觉的姿势。电视开着,晨间电视剧正在播放,画面在没开灯的屋子里闪烁出层次纷杂的光,声音调小后听得见中原中也因为感冒而吸鼻子的声音。

 

等日头升高,当然气温也攀升到称得上热的程度时,太宰治从迷糊的状态里清醒,把上衣衣摆撩起来,手随便一模,苍白瘦削的腰背都是细密的汗珠——他太早就被吵起来,绷带还没来得及绑,也就手腕上还绕着几圈。他走到床那里摸空调的遥控板,最终在中原中也枕头下找到了。他顺其自然的看了眼中原中也,看他闭着眼睛,头发湿漉漉的,一缕缕的搭在额头,又拿手探了探额头温度,不算高。

 

太宰治打开空调,空调正对着床,于是他把中原中也换了个姿势摆,给自己腾出一块吹空调的地方。中原中也起先还乖巧的保持着占地小的姿势,等空调冷风吹急了,便左右打滚,把被子裹了两层,还裹了半边太宰治的毯子,这才安生下来。太宰治就打开自杀手册想,着凉了然后感冒发烧死掉是不是有点难。

 

可能是晚上真的没睡太好,也可能是这会儿身边的小矮子睡太好,太宰治沾了床也觉得有些困了,屋子里气温已经降下来,有些冷,唯独中原中也那块仗着发烧和一床半的被子,像小太阳一样散发着热量。太宰治没办法,一点点靠过去,拿手臂把中原中也连被子一块儿圈住,下巴抵在中原中也脑袋顶,囫囵着睡过去。中间醒过一两回,是中原中也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蹭过他下巴,埋进肩窝,跟他讲:喂,有蚊子,好吵啊。

 

这就是今天白天的事情,也就这么一回,从过去往未来数上一千个日子,大概也就这一回。中原中也刚巧在尾上町街打架,刚巧发着烧,两项合在一起,中原中也想都不用想就会来这里,太宰治也是明白的。

可发着烧的中原中也在尾上町街打架这样的事,好像很难有第二次了。

 

几天后中原中也拎着西瓜到武侦社的时候太宰治不在。当然中原中也也没特意问太宰治在吗,他只是把西瓜放下,又拿了盒点心给镜花,说红叶大姐托他带来。

 

太宰治下午顶着一团余温犹在的烈日回到侦探社,先是在风扇前站定三分钟,直到国木田作势扔笔让他起开别挡着风,才溜溜的跑开,看到门口放着的西瓜。

他把西瓜整个抱起来,拍拍打打,又仔细观赏,确定这瓜应当很甜,就是可惜了,被晒成了热乎乎的西瓜。

于是他转过身去:“喂国木田君,我们是不是该添置个冰箱啊——”国木田不理,太宰治又跟与谢野小姐讲:“与谢野医生,侦探社是不是添置个冰箱比较好。”可与谢野小姐拎着工具袋就要出门,走之前拍拍他肩膀,笑着,还是什么也不说。

太宰治几乎是突发奇想的固执,挨个讲“添个冰箱吧”,可武侦社的大家今天也是突发奇想的神秘,就是不应,就敦君最老实,摇了半天脑袋表示我不能讲之后,终于脱口而出:“太宰先生你自己把西瓜带回去好了啦!”

“好——”

“诶?”

 

前几天太宰治醒来的时候中原中也已经走了,床尾的地板上有点血渍,想来是衣服上的蹭地上了。桌上的玻璃水壶空了,杯子也不再倒扣放着。卫生间水果味那款漱口水少了一点,地板还有毛巾湿乎乎的。

中原中也可真大手大脚。

太宰治这么想着,开始给自己缠绷带,然后记起了早晨阿伯给的半块西瓜。可想西瓜的中途中原中也又窜进脑海,他想他抓着头发在这间小房子里来回奔跑,打开临街的窗户,看见电线上跳脚的麻雀,可能会低低的笑出来,就觉得安全屋可不就要大手大脚吗。

他打开冰箱门,这下他又不想中原中也了,他想着翘班一天之后能吃到一口冰西瓜。可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

还是中原中也。

 

阿伯乡下家种的瓜丰收了,自夸说是这些年最甜的。太宰治刚巧有个一天假,这些天横滨风平浪静,听安吾说都怪之前尾上町街那谁啊,太凶了,闹事的都怂巴巴的了,总之武侦社也清闲不少。

更何况梅雨季到了,适合呆在只点了盏小夜灯的房间里做些翻来覆去的快乐事情。窗户开着,雨声会更清晰些,雨水融化的浑浊的泥土味也会浪潮般涌进来。至于窗帘,透光的也好,遮光的也好,还有百叶,纱帘,都看自己喜欢,把昏暗的日光滤出不同模样,可哪样都令人察觉出一种腻乎的,漫漫的,悠长绵软的不尽长日。

 

太宰治换了件蓝白条的衬衫坐在楼下西瓜摊的小板凳上,旁边蹲了只橘猫,圆圆的下垂眼,还戴了顶傻乎乎的瓜皮帽子,尾巴搭在雪白的前爪上。一人一猫前头摆了个手写的吆喝牌子,说自家西瓜,多钱一斤。阿伯开车去乡下运瓜,太宰治又闲,还是个乐于助人的武侦社成员,十分干脆的答应帮忙看摊。

 

如果要太宰治讲,橘猫这顶帽子可能比中原中也没品味的帽子还要没品味点。他刚这样想,阿伯的卡车就停在了路边,从驾驶座下来的是中原中也,穿了件宽松白T,披了件柔软的黑色针织,裤脚挽起来一点露出脚踝,还有个泥点印子。阿伯笑眯眯的从副驾下来,跟他说谢谢。

中原中也的帽子品味果然无人能敌。太宰治瞬间修正了自己的想法。然后翘着讨人厌的嘴角跟中原中也打招呼:“喂——中也——”

“蛤??”

“你踩的到刹车吗——”

“去你妈的!”

 

中原中也先是扔了个瓜过去,太宰治接住了,然后他又提着一筐西瓜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橘猫软软的喵了一声,往太宰治那边歪倒。中原中也气势没减,把西瓜筐往地上一搁,拎起猫的后颈腾出块地方,太宰治顺手递了个小板凳过去,中原中也接过,放下,坐上,然后把猫搁自己怀里。

这时候天空还密布着大片的雨云,一朵朵堆积着,压在人头顶,透着不知晨昏的光线,一打一打的麻雀在电线上跳脚。

阿伯晚中原中也几步走过来,赶紧撑开遮雨棚:“要下雨啦。”

太宰治转过脸去问中原中也:“森先生放你假了啊。”

中原中也往后一仰靠着墙,一手把帽子往下压一点遮住半张脸,另一只手还不忘秃噜猫,技术颇好,猫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团成一饼。他说:“梅雨天。”

 

雨点打在遮雨棚上的声音持续了有一阵,西瓜摊的西瓜还是满当当的,街上没什么人,自然卖不太出去,倒是对面小楼有窗户打开,不一会儿阿伯就会接到电话,问方便送块西瓜过去吗,半块就好。阿伯就说可以,我给你拿冰过的。后来又有几个电话,阿伯送不太过来,太宰治就把中原中也摇醒,说快,帮忙送瓜。中原中也眉头揪起来,迷糊问你怎么……话说一半就看见太宰治摆出个病弱不禁风连西瓜都扛不起的模样,然后就给气清醒了,作势要踹太宰治的凳子腿儿,刚巧阿伯看过来,中原中也居然忍住了。

 

更晚一点的时候,路灯亮了。整日的天光昏暗,实在有些分不清时间,只有这时候才显出点确定——晚上了,太阳落山了,白天结束了。太宰治站起来,手上提着半块冰镇过的西瓜,而中原中也刚好从对面楼出来,撑着大红的伞,路灯光是暖橘子色的,路面铺着一层雨,泞乎乎的倒映着光和人。他俩中间隔了一条不宽不窄的路,可半分钟也没耽误,这距离就一步一步的被拉近了。

 

假期只有一天。中原中也明天的日程已经排满了,太宰治则收到了国木田发来的一则委托消息。中原中也站在太宰治旁边,他俩在屋檐下,中原中也收了伞,仰起脸看太宰治,太宰治也低头看他,他俩头顶是暖橘子色的路灯光,远处有亮丽的闪电滑过,不一会儿传来闷雷声,电线上一排脑袋藏翅膀里歇息的麻雀惊乍的乱飞。

 

太宰治抬起头,视线越过中原中也。而中原中也接过太宰治手里的西瓜拎着,走到楼梯口,暴雨将至,他回头看那个落拓站着的太宰治,说:“过来开门。”

 

太宰治打开门,顺手按下入户的廊灯,小小一盏在头顶。中原中也跟在后面,把西瓜放在桌上,径直走到窗户边。他几天前翻窗进来之后就没关,然后蚊子飞进来,嗡嗡嗡的把他吵醒,他迷糊又生气的从太宰治怀里钻出来,倒了杯水喝,又从冰箱里翻出那半块西瓜吃了个干干净净,还挺甜的。

 

他想太宰治在他走后肯定会把窗户关上,这间安全屋就会在潮湿闷热的天气里变成霉菌的培养皿。可等他走到窗边,却被浑浊的泥土味堵塞鼻腔,窗外是突然的大暴雨,洋洋洒洒飘进来,靠窗的被单湿了一大片。中原中也随口问一句:“关窗?”

“开着吧。”

 

天花板那盏大而亮堂的吸顶灯还暗着,开关就在太宰治手边,只要按下去,这间小屋就会成为横滨的夜晚里千千万万光明的小格子中的一个,而此时此刻正在疯长的隐秘晦涩的东西则会消失,变成那些寻常且无趣的三两句话和没所谓的动作,不外乎西瓜切成块,一人一块的分着吃完。

 

“中也。”

“嗯。”

 

我猜他们可能会记起十六岁时候的大暴雨,即使同眼前这场雨并无太多相似之处。然后全身上下光明正大的泥泞着一堆黄色废料,谁先向前一步,谁先伸出手都是模糊的,总之会手臂缠绕着,腿交叠着摔在床上,贴着心口想着证明对方才是那个心脏湿漉漉的能够长出自己以外的茂盛植物的小怪物。

 

那会儿太宰治在接一个电话,我是说十六岁那场大暴雨,而中原中也在横滨某个地方迎接毫无预兆突然到来的污浊——这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异能还能拥有这样一个姿态。当然太宰治也不知道,他其实对中原中也一无所知,在那之后他才更明白这个事实,此前他还抱着一点聪明的自得,想着他总是知道的,这世界连带着中原中也在他眼跟前像摊开的平平无奇的白纸。

那个电话是东京电力公司横滨分部的三杉社长打来的,前不久刚成为港黑的合作对象,太宰治对此了无兴趣,当时他站在森鸥外背后听了几分钟你来我往的谈条件,稍微一躬身就走了。电话还在响,整个横滨黑漆漆的,有手下打着电筒循着声音找过来,说:“中原先生在仓库街。”

他这才有些好心情接电话,那个什么社长几乎疯掉一样在电话里头讲——他猜可能是经济损失太大,可能是两眼一黑的抓瞎让人心生畏惧——你们在干什么!全城停电!你们港黑的怪物在做什么!还不快杀了他!

太宰治保持着一个好心情讲:他那么漂亮,你怎么能要我杀了他。

 

然后他去了仓库街,这里比别的地方要亮堂些,大概是靠海,月光映照海面,柔和的烘托着夜里漆黑的港口。中原中也裹着一层污浊的光辉立在暴雨里,周身是崩碎的石块,敌人的尸体,还有把城市内脏搅碎的窟窿——供电电缆管道被污浊扭成了麻花,水管也碎在一旁,汩汩的冒着污水。太宰治盘算了一下,想这几天要不休假换个城市。他又想,虽然麻烦是很麻烦,可中原中也真要想把横滨翻个个儿,比如万丈高楼拔起来,他也是愿意旁边看着鼓掌的,可能还会少有的不说些讨厌话,转而说一点“辛苦了”“休息吧”之类的好听话。

 

当然这回,他在走过去抓住中原中也手腕发动人间失格的间隙里想了很多句要说的讨厌话。比如中也你看你这样需要人间失格,没有的话你就是一个漂亮的小怪物,比如中也你看你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你对此毫无办法,你只有我,可我只是个稻草做的绳子,随随便便就断掉了,又比如,中也你的自我里头总归会有一个太宰治,对,就是那条你厌恶的青花鱼。

 

现在他就等着小个子的黑手党清醒过来——人间失格已经发动了,太宰治想他湛蓝透亮的眼眸里会生出哪样的情绪,八分是知晓失控但仍然自持的意志,他猜,可能还会更多一点,剩下的,不论再少,怎样都是他趁虚而入的契机。

 

可中原中也只是闭着眼,安心又舒坦的靠着他,好像把他当做皂香和消毒水味混着的枕头,不一会儿平稳的呼吸声传来,他睡着了。

 

太宰治快要被这主动的,纯粹的相信压垮。他的呼吸几乎停滞,半晌才轻轻的把肺部的浑浊空气呼出,他低头看他,耳朵边除了清浅平稳的呼吸声,漫天的雨声,还有叽叽喳喳的雀鸟叫声——小小一只落在中原中也身旁,蹦跶着躲进他的衣摆下,靠着他,脑袋埋进翅膀。叫声停止了。

 

太宰治突然被鸟雀对中原中也的亲昵提醒了。他低头去蹭他湿漉漉的头发,蹭发旋,蹭沾着泥浆血液的脖颈,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吻中原中也的耳朵尖,然后是耳垂,然后试探一样伸出舌尖扫着他的耳廓,最后含糊的喊:中也。他知道中原中也从头到脚都只属于中原中也,可太宰治还是那么喊:中也,中也。

 

这会儿中原中也叠在他身上,他俩摆了个亲密无间互相交叠的姿势,太宰治能感觉到中原中也被雨水淋湿的T恤下摆,白色的,软软的棉质,他把他的T恤往上卷,手搭着他光裸的腰。中原中也把太宰治的手拍到一边,然后按住太宰治肩膀,借力把自己撑起来一点。太宰治笑着不依不饶,手抬起来又要作乱犯讨厌,可中原中也指尖同他的交叉在一起,顺势压在他脸侧,然后稍微有些强硬的掰着太宰治的下巴偏到一边,俯下身凑在他露出来的耳朵旁,拖长了音钝钝的喊:太——宰——

尾音落下,中原中也又往近凑了凑,吸吸鼻子,应该不是感冒还没好,只是想要嗅到些什么,又露出尖尖的犬齿咬上太宰治的耳垂,好一会儿才鸣金收兵,挺直背脊,居高临下看被他压着的太宰治。

而太宰治恍若神游,眼皮垂着,细细回味他刚刚听到的中原中也的心音,是健康而认真的心脏跳动的声音,那个声音压近了在他胸口咚咚咚咚的敲打,这会儿又距离他几十公分,也就半只橘猫那么长,但已经听不见了。实话讲他对此感到遗憾而惋惜,以至于慢了许多拍才抬眼皮去看中原中也,那个湿漉漉的中原中也。

 

大概是在第一次污浊后不久,他俩一起出了个侦查任务,做着青春年少的伪装扮成了普通的十六岁少年。中原中也戴了顶鸭舌帽,鸭舌帽外头还扣了个橙黄色的外套帽子,太宰治那天穿白T恤和牛仔裤,从早晨迟到到中午,在日头正烈的时候出的门,他倒不是想要体验被热死的感受,于是在便利店买了两支冰棍。太宰治走过一座桥,桥那头中原中也坐在长椅上,帽檐压低低的,阳光只能擦过他的下巴尖。他停下来看两眼,觉得小矮子的衣品很成问题,然后咬着冰棍走过去,喊“中也”,把另一根快要化掉的递了过去。

中原中也快被晒化了,他这个长椅视野颇好,适合侦查,只不过他呆坐这里两小时,让路人的认知从“是累了坐着休息的少年”变成了“被女友放了鸽子的年轻人”。因此太宰治的出现令路人颇为欣慰,想着总算等到一人不是?更何况还给带了根冰棍。

可中原中也拆开冰棍包装,化掉的糖水渍就滴了他满手套——他今天戴了手套,黑色的,到掌根——就算隔着手套也能感受到那种黏糊糊。太宰治咬着冰棍木片在旁边爆笑,然后摆出扭曲的姿势躲过中原中也的飞来一脚,继续恶劣的笑着喊“中也”。中原中也才不想理他,倒是一脸难搞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手。

太宰治这下不笑了,试探着正经喊了声“中也”,中原中也扔了句“闭嘴”过来,然后拿手腕把帽檐往下压,少年的大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太宰治只能看到嘴唇和下巴,看他咬住手套指尖摘下来,然后讲:“哇靠,好甜,呸呸呸。”

那天没有大暴雨,是个热烈的晴朗天,他俩出了很多汗,背脊还有额发湿漉漉的,一块儿从白天走到黑夜,太宰治感受到欢快。

 

国木田跟他讲,三次约会之后就可以接吻了。

 

于是太宰治想起了一些普通的日子,比如十六岁,比如前几天,又比如他想也想不到的今天,中原中也穿着寻常衣服,开着辆装满西瓜的卡车,一脚刹车停在尾上町街口。

 

他撑起手肘,扣住中原中也的后脑勺迎上去,而中原中也按着他的手压下来。

 

我正在亲吻你。

我正在亲吻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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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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