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太中】青蜜柑

偏远小镇的学园pa,是个安稳善意的恋爱世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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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箱猫

 

山口问中也昨天的作业,“中原,作业写了吗,借我抄一下啦。”

“没——”中原中也脸朝下怼课桌上,“有没有谁的作业可以拿来抄啊。”

山口跟着趴桌:“想抄隔壁班太宰同学的作业。”

“嗯?!”

“我之前抄过一回,字写的好看抄起来很方便的。”

“你说太宰啊,就转学生那个……”

“嗯啊,就那个——”山口说一半,中原中也就接着讲:“皮肤很白,很瘦,比我高一点,头发是深栗子色,眼睛……嗯,太阳落下的时候看很像红茶色,笑起来很讨厌还臭屁,不过不笑的时候嘴角会不自觉的垂着,就很不好看。”

山口可震惊了,磕磕巴巴:“我只想说……”

“而且啊,还特别麻烦的超怕酸、山口你想说什么……还不爱、甜?”

“太宰同学的字真的比中原你的好看很多……”

中原中也摆着一张愣掉的脸,而山口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哇中原你刚刚是什么炫耀又臭屁的语气!”

 

然后太宰治就出现在教室门口,斜倚着门,头发扫着眼睛,便拿手指给划拉开,然后颇有礼貌的敲了三下:“我作业好像传到这边了。”太宰治摆着张不太容易靠近的好看脸,像抓住了人小辫子那样笑的有些讨厌还臭屁:“中也,在你那里吗?”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看他,眉头一高一低:“没,没在我这里。”

 

中原中也在课上收到小纸条讲隔壁传来消息,太宰治因为没交作业被罚站了,然后一条又一条,“啊他站到教室外去啦”,“他好像跑掉了”,“快看快看,看外面”。

中原中也托着腮侧头看窗外,太宰治从花圃边走过,又落进高大梧桐的阴影里,他穿白衬衫,半边衣摆扯出来,风钻进去吹得鼓鼓的。他走过阴影到了太阳下,因为日光太烈,可以看见几乎半透明的衬衫下瘦削的身形。

 

好几天后坐在门口的森久拿着个作业本子找中也,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挠着后脑勺:“中原,那个,我收拾我课桌,在一摞书的最下面找到了这个。”

中原中也看着本子封皮上太宰治三个字额角直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这混蛋趁着站门口摆造型的时候自己塞到森久桌上的。

妈的太宰治。中原中也想。

那边森久头都快挠秃了,最后嗑巴着拜托中原把本子还给太宰治,中原中也就说好。

他盯着课桌上那个写着太宰治名字的本子,双手抱着膝盖,屈着腿,脚后跟踩在凳子边缘,像方方正正团在纸箱里的猫。

 

 

爬山虎

 

中原中也迟到啦!

他身形矫健的从垫着几块砖头的围墙边翻进来,闪过教务处的水户老师躲在树后边,又飞快探头侦查位置,整个一绕树走,眼看着就要完美避过,结果被躺草丛里脸上盖着本书的太宰治绊倒了。

风吹草动树干还轻轻晃,三五片青绿的叶子掉下来,水户老师叉腰走过来,看见逃课的太宰治身上叠着一个迟到的中原中也,脸比树叶绿:“太宰治!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声诶,太宰治倒是摆着一张松和的脸:“老师我在自习。”说着挥了挥手里的书,“在读书。”

中原中也就不服了,坐起来,“老师,太宰同学可是我的共犯啊!”

“???”“????”

“我让太宰同学过来接着我,你看这围墙挺高的,翻过来多危险呀!”

水户老师要气死了:“我逮着你翻墙这么多回了,哪次不是像猫一样,怎么这回需要人接着了啊?还危险,哪儿危险了啊???你说,太宰同学你说!”

“是挺危险的。”

太宰同学继续说:“是共犯没错。”

 

水户老师要被气得死三百遍了,说:“跑步!十圈!不跑完不准回教室!”说完就气鼓鼓的走了,在背过身去的瞬间悄咪咪的叹气——又被小兔崽子搞了。

而太宰治把书一合,看着假装很严肃的中原中也,“跑啊?”

“等等等等。”

 

然后他俩肩并肩坐在一楼台阶上,中原中也望天,太宰治埋头看书。不一会儿山口从二楼窗户探出脑袋,压低嗓子喊:“中原!”

“快快快!钥匙!”说着一小串钥匙飞下来,擦着太宰治头皮落地上。中原中也“吓——”的一抖,抬头:“小心点啊差点砸到人。”山口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又扔了张纸条下来,然后缩回脑袋。

太宰治还在看书,中原中也捡起钥匙和纸条,肘了太宰治一下:“走啦,跑了跑了!”拉着太宰治就往停车棚跑。

“喂。”

“转学生不懂了吧!”

“……”这哪儿来的惯犯。

 

他俩来到停车棚,中原中也开了锁,和太宰治推着自行车从教学楼后边儿的小坡上去,穿过昨晚夜雨积着几个小水塘的老操场,扒开附在红砖围墙上的正在冒新叶子的爬山虎,一个豁口露出来,望过去是茂盛杂乱的小树林和一条印着好些自行车轱辘的小道。

他俩推着辆破烂的,有一个车铃铛坏掉的,带后座的自行车穿过去,站在林间小道的起点。中原中也一抬腿骑上自行车,脚踩踏板,自顾自的时速九公里出发,太宰治楞了一下追上去,手撑着后座坐上去,中原中也感受到后座陡然增加的重量,一个小小的减速后载着人继续飞奔往前。

 

 

炸丸子

 

他们在凉爽的林间穿行,茂盛的叶片遮住阳光,最多落下细碎的影子,恍然间忘记早间时候有太阳洒在脸上。

中原中也出了很多汗,薄薄的衬衫贴着皮肤,他弓着背踩着单车,一节一节的脊骨微微凸显。太宰治坐在后座,拿指尖隔着衬衫,像摸骨的老头子那样一节也不放过的摸过去,最后停在最上方那一块格外突出的骨头,摸了半天又捏着中原中也颈后那块薄薄的皮肉,明显把人当猫了。

中原中也又腾不出手打他,嚷嚷几声喂,混蛋,哇靠后,好似自暴自弃一样任太宰治动作。于是太宰治兀自犯讨厌,半晌发觉小路变的颇不平坦,他坐在后座,一路被抖,屁股有些痛。

这辆单车载着他俩冲出这片繁茂的小树林,早晨的太阳重回他们眼底,大捧大捧的光穿过逐渐稀疏的叶片洒在身上,太宰治慢慢的、轻轻的喊:“中也。”“嗯?”“出太阳了。”

中原中也捏住刹车,歪着身子一脚撑地,太宰治被这个突然的刹车搞得有些忙乱,抬眼看见中原中也转过脸,背着光,因此身周一团浅淡的光晕,下巴尖儿的汗水在阳光下闪亮亮的。

“买炸丸子去啊。”

 

他们穿过学校后山的小树林绕了个远路来到学校前边儿的集市,晨间集市的热闹已经散了大半,人满为患的炸丸子铺前也不过零星几人,中原中也把车扔给太宰治,一个人拿着那张山口丢给他的纸条,实际上是点单走在前头,念叨:“炸丸子十串,哇靠好能吃……还要什么,要咖喱的蘸料……”他走到炸丸子铺前面,回头喊太宰治:“喂!”

“三串,还要一串盐烤蟹脚。”

“……我还没问你呢。”

 

中原中也打包了满满一车篓的吃食,推着车走到小树林的入口,太宰治不声不响往后座一坐,两条长腿支地上,眯着眼睛笑弯弯的建议:“好中也还要故意走坑坑洼洼的路吗?吃的东西很容易洒出来的。”

“好,好中也?”

“嗯啊,好中也。”

中原中也就愣愣盯着太宰治看,然后下巴一抬说我当然很好,然后绕到太宰治背后,硬是把他推上了前座,自己占着后座:“回去你骑,骑慢点。”

太宰治颇为乖顺的回答“可以”,然后踩上脚踏,提醒道:“还是抓紧了好。”

“哦。”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回到学校时候刚好是大课间,山口他们嗷嗷嗷的围着中原中也说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我们好饿啊,太宰治站在一边,脸侧到一边,想这什么好中也。中原中也往他这里瞟的时候只能看见一个上扬的嘴角——行吧,是在笑。

走廊上突然涌出这么一团人,四周还飘散着食物的香气,就算是早晨放水了的水户老师也很难不明白是哪个兔崽子在调皮捣蛋,气上心头,同手同脚走过去:“同学们让一让啊让一让。”

中原中也听了声儿,本来还大摇大摆,这下立刻露出点点不好意思。他惯常借着罚跑步溜出去,回来后一本正经讲十圈我真的跑了一上午,好累啊。水户老师他每次都很生气,下次还罚他跑步,然后继续生气,继续放水——谁不知道中原中也要赶着盛花期漫山遍野的看各种各样的花,五月的时候猫妈妈和猫宝宝会跟在他屁股后面从小镇这头走到那头,七八月的时候要踏着水渠的水去山脚的稻田,初秋的时候要在挂满青蜜柑的树下头睡觉等着被快成熟的蜜柑砸脑袋,他还要帮吉川太太做炸丸子,帮小林先生熬红豆……

他当然可以溜出去。

 

水户老师这回还是很生气,戳着中原中也脑门说这十圈我给你记着了!然后转过去问共犯太宰治,“对了,太宰同学,你们班要养的花选好了吗。”

这个问题显然在太宰治的意料之外,好半天应了声:“啊?”

 

学校里每个班都认养了一盆花,放在教学楼前的花圃,五花八门,也不顾虑着错开花期,有时候扎堆开放,拥挤又热烈。花圃最中间是棵柑橘树,挂着张小木牌,上面写着中原中也的名字。

太宰治是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班要养什么花,好像前段时间有投票,但他觉得自己不记得结果,于是太宰治反问:“再种一棵柑橘树?”

水户老师一愣,然后笑了,拿手画了个圈比划:“花圃就那么点点大一块地。”太宰治点头说嗯,水户老师继续讲:“再种一棵的话,有一棵会死掉的。”

太宰治就垂着嘴角笑,他这下记起来那个投票结果了,立刻又一本正经:“山茶,好像最后投票决定养一盆山茶。”

 

 

焰火

 

学期末的时候镇上有焰火大会,北边山坡上的工厂赞助的,每年都会有,就在河滩上摆长长一条烟花筒,挨个点燃,河滩对面是热闹的夜市,堤坝一圈挂着彩灯和风车。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会去,有的干脆穿着校服,把袖口还有裤脚挽起来,烟花过后就跳进河里打水仗,有的会带上浴衣,放学后在社团活动室里拉下窗帘,紧赶慢赶的换好,然后手挽手一个跟着一个去。

 

说来也奇怪,太宰治这么麻烦的一个人,从头到脚的漂流气息,偶尔臭屁,嘴角老是垂着,没温度又不好看,可大家都喜欢他,也就比中原中也喜欢太宰治少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他,于是一个又一个的排队跟太宰讲,太宰同学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焰火吗。

 

放学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太阳就要落山了,半片天红彤彤的,另半边又一度一度的暗下去,再过会儿就会有焰火在夜空炸开,而学校里的每一盏灯都将熄灭,变成校园异闻的舞台,说不定有会飞的少年和标本室的绷带僵尸大战三百回合。

 

山口把一边裤脚挽起来,问中原中也怎么还不去邀请太宰治,这都好晚了。然后探头在隔壁班门口看一眼:“哇太宰同学怎么还没走!”中原中也应声:“对啊太宰治怎么还没走。”仿佛潜台词是这可太麻烦了我还得去邀请他。

 

中原中也把潜台词这么摆着,走到太宰治教室门口,倚着门框,敲了三下。那个趴桌上假装睡觉的太宰治也就干脆坐起来,往后仰着靠着椅背,偏头去看门口站着的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坐到太宰治身前的课桌上,腿盘起来,双手都揣兜,身子往前倾,“要一起去看烟花吗太宰。”

天色已经变暗,灯却没打开,夕阳压缩到天边一线,多少留下一些在窗户边,太宰治的眼瞳像一杯泡陈了的红茶,他笑弯眼,点头说:“嗯。”

 

他俩从学校正门走,沿着大门前高高的坡加速冲下去,中原中也先冲到底,听见门卫大叔大声嚷嚷说小心点慢点跑,回头准备答应一声没事,结果被紧随其后冲下来的太宰治扑了个满怀。

场面太狼狈了,中原中也跌坐在地上,太宰治陷在他怀里压低了声音笑,笑着笑着就喊他名字:“哎,中也啊,中也。”中原中也似应非应的嘟囔着“起开”,一手却轻轻搂着太宰治的背。太宰治这个王八蛋察觉到这点松动,脑袋又在中原中也侧脸蹭了好几回,这才站起来,把自己的手递出去。

 

他们牵着手远离校门口前面高高的坡,又穿过老旧无灯的小街巷来到河边,沿着河堤慢慢走。下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前几天连着下好几天的雨,河流因此变得丰沛吵闹。远处是夜市的灯火,空气里有烤串的辛辣气混着炭火的烟和呛。天上的焰火一朵接一朵的炸开,直到最后一朵焰火落下来。沿着河流从一个远处到另一个远处,灯火盏盏渐次熄灭,天地间黑漆漆的,在盛夏天里迎来持续一天一夜的大停电。

 

 

路边诗

 

盛夏当中的时候,中原中也扒着老教堂的阳台跟路过的太宰治打招呼,喂喂喂的喊老半天,太宰治四处张望,方才仰头去看。中原中也扣着顶草帽,脚边一水桶,手上一抹布,跨坐在阳台上,擦着那扇灰扑扑的玻璃彩窗。

 

盛夏尾巴的时候,总有那些个暴雨倾盆的日子。中原中也这回背心外头套着件宽大的帆布工装外套,蹭着五颜六色的油漆,太宰治在他刷房顶的那间屋子的屋檐下躲雨,中原中也从房顶上下来,跟太宰治挤在一起。雨越来越大,在风势下斜斜的飘进来,中原中也把脑袋跟太宰治的贴一块儿,又把外套脱下来,兜头盖住两个人,遮雨又遮光,听得见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飘忽缠绕。

 

等盛夏过去了的时候,便是返校日了。天气凉下来,白日渐短,放学后没多久天就暗下去。傍晚的凉气浸透白衬衫,中原中也套上藏青色的校服外套,走到隔壁班。

太宰治歪着脑袋靠着窗户,闭着眼睛,一边头发别在耳朵后面。中原中也走过去,弯腰看了眼熟睡的太宰,又侧头去看他面前摊开的国文课本,刚好是那篇被罚抄写的文章,旁边还有个空白的抄写本。

下午时候他在花圃,听见一同参加园艺活动的隔壁班的藤原鬼哭狼嚎的说为什么要罚抄写啊,然后拿着花铲比划,双手抻老长:“那课文有这——么长啊!”中原中也听了哈哈大笑,并从那会儿就开始想太宰治。

 

太宰治睡很浅,迷迷糊糊听见中原中也的声音,睁眼就看见中原中也后脑勺的发旋儿。中原中也手撑在他课桌上,正小声的念着那篇课文,是第三段,讲我搭上一趟火车,他念的轻松随意,声音里有朝暮胶着的光辉——“这不就是个象征吗?不就是这不可理解、低俗无聊的人生的象征吗?”(注一)

中原中也这么念到。

 

太宰治刚醒又愣住,然后恶作剧一般凑到中原中也耳边吹气,缓慢悠长,中原中也略一停顿,伸手把他脑袋摁到一边去,“太宰治——”

太宰治笑着答应:“诶!”

中原中也把课本合上拿着,又把书包递给太宰治:“快点收拾,带你换个好地方抄课文。”

太宰治假意磨蹭,不去接书包,倒是拉住中原中也的手,拿食指刮擦他的手腕内侧,“哇怎么说来说去还得抄课文啊——”还拖长了尾音显出一百个赖皮。

中原中也好像拿太宰治没办法,就摆着这个拉拉扯扯的姿势,好一会儿,他毫无征兆的抬起手腕,低头亲了亲调皮捣蛋的太宰治的手。

 

他们来到学校前边儿的集市,不过一条有好些坑洼的水泥街道旁排列着一栋栋二三层的小楼,底层开着商铺,随着太阳落山纷纷关门歇业,二楼却开了灯,飘出饭菜的香气。

中原中也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盒石子,就小时候用来在地上画跳房子图案的那种,然后指指脚下。太宰治有些懵,低头去看,粗糙的水泥地上模模糊糊的有石子划下的字迹。

“中也你好无聊啊。”太宰治笑他,可中原中也不羞不恼,蹲下去把花掉的字迹补全了点:“前几天有个四处漂流的旅行者到了我们这里,呆了一天多一点,在这条路上写下了这个,从这头,到那头,可长了。”

“写了什么。”

“他说是路边诗。”

“原来中也也不知道啊。”

“来晚了,很多字都看不清了。”

太宰治没接话,中原中也把小盒子递过去:“试试?抄课文?”

“那课文有这条路那么长么。”

“试试,你字好看。”

太宰治得了夸,弯弯眼笑,说:“我写,你来念。”

“好。”

 

 

青蜜柑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站在校门口,中原中也手里的课本翻过一页,他念到了这页的第七行第九个字,还有一段多一点的内容。

他俩互相盯着对方,然后齐齐看着漆黑无人的保卫室,做出了翻墙的决定。

 

文章已经进行到结尾,文里的我也发生了转变,本来疲劳倦怠,这下又心中开朗。中原中也一句话一句话的念,长句子还会重复几次,从校门口到教室门口,终于念出最后一句——“我稍稍能够忘记那份说不出的疲劳和困倦,还有那不可理解而又低俗无聊的人生”

然后合上了书本。

 

是深夜了,又是满月,升到中天,半盏灯也不亮的校园陷在柔纱的月色里,不太适合当做校园异闻的舞台,中原中也手撑着栏杆四下张望,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太宰治仍然蹲在地上,拿着小石子写写画画,中原中也就走过去,蹲在太宰治旁边,支着脑袋看,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终于确认了:“原来没有写课文内容啊。”

“我改了结局。”

“只改了结局?”

“我重写了一篇。”

“有题目吗?”

“有了。”

“还有地方写题目吗?”

“好像没了。我刚刚写完结尾。”

“要不写教室里。”

“黑板?”

“嗯,就是你得撬……锁。”

太宰治摸了根铁丝出来,三五两下,门开了。

 

教室里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黑板擦得很干净,太宰治搬了张椅子到讲台,站上去,拿了支粉笔,从黑板最高处落笔。

中原中也嫌头仰着太累,干脆坐到自己座位上,看太宰治画一棵枝繁叶茂的柑橘树,就像是楼下花圃里,被自己照看的很好的那株,挂满青涩的等待成熟的果子,他又画了一棵矮矮小小的柑橘树,长在茂密的树冠下,根须却蔓延开去,同另一株的缠绕在一起。

 

题目是_____。

 

中原中也笑了,他朝着太宰治张开双臂,太宰治先是钝钝的站在那儿不动,他俩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月色流淌的河。可中原中也仍然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他闭上眼,眼睫微微的颤着,他想,那只是一条河。

于是他得到一个捧脸吻。

 

第二天清晨,水户老师打着哈欠抱着教案往学校走,他向来到学校到很早,就是身体还有些疲惫,他没看脚下,脚也抬不太起来,鞋底擦着地面,花了好几个字。

水户老师往办公室走的时候发现有教室门开着,心想难道是昨晚有小偷,赶紧倒回去几步探头看,结果看见晨光下两个小王八蛋把椅子并到一块儿,脑袋搭在一起,紧紧靠着对方,共享一块窗帘被子,睡得可沉。

水户老师心里念了八条校规校纪,再看过去时发现太宰治醒了,他把中原中也的脑袋往自己肩窝里按了按,提供了一个更舒服的枕头,然后朝水户老师比了个“嘘——”的手势。

 

课间时候水户老师越想越气,心想我怎么就乖乖闭嘴了呢!明明是那两个小王八蛋违反了校规,怎么还没说两句就自己先滚蛋了呢?!于是他走到太宰治的教室,当然他先去找了中原中也,发现人不在教室,应当是去了小卖部。太宰治乖巧有礼的走出来,水户老师就翻着校规校纪的本子一条一条讲:拆窗帘,损害公物,违纪!撬锁,违纪!留校过夜,违纪!

太宰治全部点头。

这会儿中原中也叼着根冰棍从楼梯上来,太宰治瞅见了,跟个土匪王八蛋似的把人拽过来。他们两个肩并肩站在水户老师前,跟合体进化似的崭新又闪亮。中原中也还叼着冰棍,没法说什么,于是太宰治拿意气风发的语气讲:“中原中也是我的共犯啊老师。”

水户老师愣啊愣:“要罚跑步啊?”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就点头,水户老师愣着配合:“十圈啊?”

 

于是太宰治拉着中原中也的手腕就跑,中原中也把冰棍咬碎,大声喊:“喂车钥匙!”

太宰治摆出个史无前例的臭屁表情,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

哇这哪里来的惯犯!

 

下街口的浅川先生追文追到学校的时候,发现好些字已经被踩花掉了。上课铃刚响,校门口没什么人,偶尔有一两个迟到的学生叼着面包飞奔,根本无暇顾及地上是不是有篇小说。他蹲在地上对着花掉的字迹补补猜猜,一个字一个字的补辍到校门口,却被拦下了。

他实在焦急,原地打转半晌后又回到下街口重头看了遍,这一遍他不幸的发现更多的字被来来往往的人群踩花了,连语句都断断续续摸不清楚意思。偶尔有好奇的路人,看了两眼发现看不太清,便放弃了。

浅川先生觉得自己是个焦急的可怜人,他想,这故事就要消失了,他能看到结局吗?他又到了校门口,这会儿是下课铃,有名深栗子色头发的少年骑着辆单车,后座载着一名蜜柑般发色的少年,迎面的风把他俩头发吹得乱蓬蓬的,可又那样明亮好看。

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似的冲过去拦住,指了指地上的小说:“能帮我看看故事的结局吗,那个人离开了吗?”

 

“先生。”少年说,“青蜜柑快要成熟了。”

 

 

蜜柑

 

今天森久没有看到中原中也。就算是中原中也被罚跑步的往常,大课间后他也会出现在教室,笑着跟大家打招呼,边比划边讲,讲街边缺了扇门的房子,讲摆着红色风扇的店面,讲老教堂的阁楼上那扇灰扑扑的花窗,讲五颜六色的屋顶。当然他还讲太宰治这个自四月起就一直在的共犯。

森久下课后去问山口,颇为轻松欢快的猜测:“该不会是昨天的共犯事件太惊天动地,觉得水户老师要逮着他胖揍一顿,所以今天不来了吗。”

山口先是点头附和讲那是真的很惊天动地,然后才回答:“不是哦,中原今天走。好几个月前就定下了今天离开,森久你还记得吗,就春天时候,太宰同学来之前,柑橘花开正好的时候。”

森久在长长的沉默之后,短促的“啊”了一声,“好像记起来了。”

 

太宰治坐在列车靠窗的座位,旁边座位空着,对面坐了个小姑娘,十多岁的模样,脸颊红红的,怀里抱了一捧蜜柑,成熟的刚刚好,看不见一点青色。这令他想起那个标题。

 

为什么是青蜜柑呢,因为还没成熟,还没开始,所以不会有结尾,可以离开。

 

小姑娘有些焦急的一边绞着手指一边往窗外看。窗外不过一个简陋的月台,摆着一个垃圾溢出的桶,月台上不过零星几人,送行的,工作的,列车的窗玻璃有好些雨水渍,因此看不清那些人的面貌。小姑娘鼻尖贴着窗,想要努力看清些什么,发现无果后又费力想把窗户打开。

太宰治搭了把手,小姑娘笑着对他说谢谢。

 

列车开始鸣笛,再过五分钟就要离开了。听了鸣笛声小姑娘又慌张又委屈,快哭出来,太宰治不太明白为什么,可他今天懒得说好听话,只能闭上眼睛假装睡觉,盘算着时间,还有三分钟。

这时他突然听见小孩子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大声喊:“姐姐!律子姐姐!”他虚虚的睁开一条缝,看见对面的小姑娘正乱七八糟的擦眼泪,然后站起来,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一手扶着车窗,一手用力把那捧颜色叫人雀跃,犹如日光般温暖的蜜柑往小孩身边扔去。

 

“姐姐要离开了!”

 

对,我要离开了。

 

“要想姐姐啊!姐姐马上就会回来的!”

 

不要想我呀,我不会回来了。

 

然后太宰治就收到了一个颜色叫人雀跃,犹如日光般温暖的蜜柑。

中原中也站在他身边,戴了顶帽子,背着把琴,头发是无法抗拒的,成熟的蜜柑色。

 

这下太宰治终于可以如愿说出那句话:“我要离开了。”

他声音不高不低,语调平稳冷静,他不过十来岁,只是习惯了人间漂流,能轻易做出这般姿态。

可中原中也只是把一小撮头发别到耳后,一句话也不讲,就看着他。

太宰治几乎是梗着脖子重复了一次:“中也,我要离开了。”然后又重复一次:“我要离开了呀,中也。”这次他还从曾经装撬锁的铁丝的兜里拿出一张车票。

 

中原中也在列车的鸣笛声和倒退的阳光里笑了,他也拿出一张车票,上面有个检票过后的小孔,同太宰治的摆在一块儿,写着同一个目的地。

 

“你要去听我唱歌吗?”

 

 

FIN.

 

没想到吧,是学pa加一个乐队中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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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没有出现他俩以外文野的其他角色。

我的确是刻意把文豪野犬中他俩以外的角色刨开了,我觉得这文与其说是在讲一个学pa的恋爱世界线,不如说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蜃景,是日语中被称之为“阳炎”的,因为蒸腾的热气而扭曲出的蜃景。总之是个不存在的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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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摘自芥川龙之介短篇小说《蜜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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